41%海風的甜度

「倪法醫，你那邊好了沒嗎？」田檢察官開門探頭問道。

這是他十五分鐘內的第三次「好了沒？」。

我感覺田檢察官今天特別焦躁，在案發現場時也是，不但時常提醒員警動作快一點，還頻頻看錶、打電話。

不過當時我正忙於勘驗，暫無法分神處理他的症狀究竟是「老人痴呆症狀」還是「男性更年期徵兆」。

「快好了啦，等我把這張死亡證明書寫完……」

不耐的田檢察官連十秒都等不住，開門走進時瞥見牆上的鐘，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。

「啊──果然還是來不及！」他抱頭大叫，一副事態非常嚴重的模樣。

「等我把章蓋好就可以送了啊。」

「不是這個，我說七夕啦！」

「七夕？七夕七夕……」這個名詞還真熟悉啊……

「不過……還好有前幾次的經驗，知道每次節日都會『出事』，我已經先送禮物了，只是來不及跟她們吃飯……」

「等等等……」

【七夕】農曆七月七日，同義詞：中國情人節。

發現這個名詞背後所蘊含的深遠意義時，我露出比剛剛田檢察官還驚慌一百倍以上的表情，不只如此，還大吼大叫地繞著辦公桌跑。

「啊啊啊──！啊啊啊──！是、是七夕──！」

「你該不會……完全忘記今天是七夕了吧？」

「……」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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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情侶常會哭訴對方忘記重要節日，『還說你愛我，你連我的生日也記不得，情人節、聖誕節都會忘記準備，你根本就不愛我──！』

我每次看到這種案例，都會不自覺地站在被告那方。

因為，有時候真不是忘記，而是有其它外力因素導致無法過節。

就拿一點都不平凡的我們家來說好了，小郁對各種節日都無特別興趣，如果有特別準備，他也會高興地過節，若無特別安排，他也不會因此失望。

他唯一會注意日期的節日是「春節」。

因為春節他有不得不回養父母家的責任。每當他說，「就快過年了呢……」，原本單純的表情就會變得複雜許多，讓我不知該如何解讀。

Friday與他相反，他很喜歡過節，恨不得每天都是聖誕節、狂歡節、潑水節。每次節日他總喜歡大肆慶祝，也因此，我們家裡的擺設總會隨著節日更換，十月時換上南瓜，十二月換上聖誕樹。

而且他更看重「情人節」跟「生日」，他覺得忘記這些日子的人都該被踢出家門。

自從某次真的差點被迫睡在狗窩後，我就會把這些「重要日期」在日曆上標記。

不過，有時候標了也沒有用……

因為，我不喜歡節日。更正確地來說，我害怕節日。

股市有五窮六絕，服務業有大月、小月，百貨業有週年慶、週週慶；而做我們這途的也有分淡季跟旺季，在國定假日或重大節日發生大事，更是履見不鮮。

當差這幾年來，我似乎還沒渡過一次安穩的春節。

因此，Friday就算早早把餐廳訂好、節目都準備好，我也常常因故遲到或是未到，久而久之，他似乎也習慣了。

不過，傳封簡訊或是寫張卡片這種小事，我還是有時間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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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否認我因連日的加班勘驗，完全忘了七夕的存在，我只希望此時亡羊補牢還來得及。

「奇怪──我的手機呢？」我想傳封簡訊給他們，卻遍尋不到我的手機。

「你手機不見了嗎？你東西都亂放厚，我打打看。」

田檢察官說完就拿出手機打我的電話，更奇怪的是，室內靜默無聲，我跟田檢察官對看了一眼，開始回想最後一次看到我手機是在什麼時候……

今天早上我還打電話跟小郁說帳單我拿去繳了，下午到案發現場後也曾拿出手機確認來電，回來之後就忙著驗屍……

「……應該是……」

「放在案發現場……」二人推理結果一致。

「這裡離那邊快一小時車程耶，而且現在天也黑了，明天再去找吧，不過……你要不要先用我的電話打？」

我接過田檢察官好心遞來的電話，伸出顫抖的食指。

田檢察官見狀道，「有那麼可怕嗎？你們也都老夫老妻了，就誠心道個歉……他應該會原諒你吧？」

我苦著一張臉對他說，「不……我忘記電話號碼了……」

「不會吧……你明明可以把那像鬼畫符一樣的醫學名詞記得一清二楚……」

「……哎，人各有長嘛。」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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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火速地趕回到家時，由外往內看，屋內一片漆黑，氣氛不太對勁。

拿出鑰匙打開大門，卻沒有愛犬撲來的歡迎式，我走近狗窩一望，雖然大麥町品種是短毛獵犬，不過，我真連根狗毛都沒看到。

驚覺事態不對的我立即衝進屋內打開燈，一樣空無一人。

我接著把房間、能躲人的地方全部檢查了一遍，確定這不是第N次的愚人節大考驗。

然而，此時的我，還真希望這是愚人節笑話。

空蕩的房子裡，只剩水缸裡還有生物，金魚嘟嘟似乎也感覺到我的驚慌，正繞著魚缸不停地游著。

我的腦袋比格式化過的電腦還空白，呆然地望著屋內，機械式地在沙發上坐下，打開電視，好似一切都沒變，一切都跟平常一樣。

我想這應該是身體無法承受某種情況的自然反應，也可以說是一種防禦機制，就像夏郁典的多重人格一樣。

跟平常一樣，我瞪大眼看著Discovery，卻什麼也沒看進腦裡，直到廣告時間，我起身走到廚房要拿冷飲時，看到冰箱上的便利貼。




『哈倪你這小笨蛋──手機被好心警察撿走了啦！那是情侶機耶！你竟然亂丟！小笨蛋小笨蛋──警察打電話給我，
叫你明天去分局拿！　　　　　　Friday』

這張便利貼一棒敲醒我，但還不夠，另一張便利貼更是將我當頭棒喝。

『友並，沒等到你回來，你的手機又掉了，也沒辦法跟你說聲再見。今天跟上次說的一樣，我跟小條紋會在學生家過夜，
明天就回家了。　　　　　　　小郁』



我這才想起前幾天小郁說十八號要帶小條紋回老家看看兄弟姐妹，因為路途有點遠，所以學生還邀他過夜……原來十八號就是今天，就是七夕啊──啊哈、哈哈哈哈──

我真的像個小笨蛋一樣，抓著二張便利貼倚在冰箱旁邊笑了老半天。

不過……那種感覺，真的好可怕。

讓每天處理生死分離案件都快麻痺的我，頓時感官神經全都活躍起來。

我從冰箱拿了罐飲料，回到客廳後，我看著家裡唯一剩下的成員，與金魚對飲。

當一個人走進了你的生命，他幾乎也帶走了全部。

我不是故意耍哲學，這是切身體會。

現在的我還不敢想這件未來必然會發生的事。

我只想躺在客廳涼涼的地板上，睡一頓放心之後的覺，等著明天他們回來喚醒我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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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-

我已經過了會寫節日賀文的年紀了orz


雖然「節日後症候群」好像比較順，不過「後節日症候群」感覺比較有現代感(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