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來的偵查員第一次走到解剖室門口,上頭的老鳥叫他來這裡拿解剖報告,也看過不少命案現場屍體的他,走到這裡卻還是覺得有點陰涼。
  
  調整呼吸後他舉起右手敲門,從裡面傳來低深的聲音。
  
  「進來。」
  
  偵查員輕輕地打開門,撲鼻而來的消毒水味還混雜著屍臭味讓偵查員不禁皺起眉頭,原本反射性地想掩鼻,但還是在最後一秒放下手。
  
  抬頭先看到的是站在解剖台前身穿白衣的男子,接著往下看,台上躺著一具屍體。
  
  「倪法醫嗎?我是來拿前天那個案子的解剖報告的。」偵查員問。
  
  「前天…哪一件?溺水的還是刀傷的,喔,我想起來了,是那件槍傷的?」法醫轉過身來,如數家珍似地道。
  
  「是…就是槍傷那件。」
  
  「怎麼辦?」
  
  「咦?」什麼怎麼辦?
  
  「我還沒動刀呢,你看。」法醫往後退一步,讓他看到除了胸前那個小洞外,幾乎完好如初的屍體。
  
  「這…你問我我也…」
  
  「沒關係,我還有一個不用剖也知道死因的方法?」
  
  「啊?」
  
  只見法醫微微一笑,手指伸向屍體旁散滲透出來的屍水,像是吃糖蜜般沾了一下,然後在偵查員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把手指往自己嘴裡伸進去。
  
  「法!法醫!!」偵查員突然覺得一陣噁心。
  
  「嗯———死因是槍傷沒錯…」嚐完屍水的法醫像個美食評論家一樣作出一番講評。
  
  「哎,你別被騙了。」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另一名男子突然地插話。
  
  「啊?」
  
  「他是用中指沾,可是伸進嘴裡的是食指。」
  
  男子講出真相讓偵查員不斷來回地看著他們兩個。
  
  法醫直盯著男子瞧,表情有點奇妙。
  
  「你是誰?」
  
  「你不認得這張臉了嗎?」男子裝可愛似地用食指指著自己的臉。
  
  「想忘也忘不了,可是,我不認識你。」
  
  ■■■
  
  重考第二次才上醫學系的我,從不相信世界上有天才,我只知道,就算天資再聰穎,書裡的知識還是不會自動飛進腦袋裡的。
  
  但這個人完全顛覆我的常識。
  
  精通雙修的二種科目,其它科目也都略有涉足,沒去過德國跟日本卻可以流利地像本地人般講出該國的語言,明明二十幾歲了卻還可以保有赤子之心,潛力還尚未被開發完畢,這種人不是天才是什麼?
  
  ■■■
  
  我拿著便利商店買的午餐,走到學校裡最大且最髒的湖旁邊開始用餐,我一向不太在意周遭環境。
  
  打開麵包包裝咬了幾口,邊背著下午要小考的科目,醫學名詞都源自於拉丁文,既冗長又難記,而且還有人在我背書時候一直在旁邊講話…
  
  一直講話?
  
  我猛然抬起頭來看著前方,還真的有個人在前面不知道在唸著什麼。
  
  我以為會來這麼髒又臭的湖邊休憩的人只剩我一個了,沒想到還有第二個,嗯?只有一個人的話…他是在跟誰講話?
  
  我站起身來往前看,對方的身邊真的沒有任何人,只有爬上岸來要食物的鵝…
  
  「…咦?是這樣的啊…對啊…」
  
  「還要吃嗎?」
  
  「嗯嗯,最近天氣真的好熱喔…」
  
  沒錯,他真的是在跟鵝聊天…
  
  唉,這個世界上真的是無奇不有,我闔上書本,收拾好垃圾,準備去上下午的課,不打擾他跟鵝兒的約會。
  
  之後幾天在湖旁邊都會遇到鵝先生,或許不應該叫他鵝先生,因為他好像也跟魚說話,跟狗說話,有一次騎單車經過林蔭大道時,還看見他跟樹上的松鼠說話!
  
  跟動物說話也就算了,有時候還會吵起架來,發出像是女孩子的尖叫聲,或是我聽不懂的語言,他整個人就像個大謎團。
  
  身為推理小說迷的我雖然很有興趣去探究其原因,不過連要洗衣服時閒都快沒有了,還是把他當成日常生活的笑話看待吧。
  
  可是對方似乎不想這樣,那天下午的午餐時間,劃破沈默。
  
  今天的午餐是二個御飯團,我邊吃著飯團饒富興味地看著他,他站在我前方,像是在掙扎一樣,前進又後退,而且還左右交互跳著,果然很有趣。
  
  最後他下定了決心,跨一大步到後面前。
  
  「倪同…同學,可…可以請你幫我一件事嗎?」原本結結巴巴,但最後幾個字他一氣說完。
  
  「你怎麼知道我姓倪?」原來我在不知不覺間也被觀察了嗎?
  
  「我…我…我有…去你們系上修課。」跟剛剛一樣的節奏,先是慢,然後突然加快。
  
  「喔,什麼事?」幫他餵鵝嗎?還是幫狗相親?幫松鼠剪毛這件事我可不幹喔。
  
  「我…我…我…」
  
  他說話的速度好像越來越慢,正當我興起想離開的念頭時,他突然換了個人似的開始快速地說話。
  
  「我來我來,真是,小郁講話這麼慢,他都要等不下去了!還是換我來講吧。」他道。
  
  「啊?」我現在有點搞不清楚狀況,小郁是誰?
  
  「最近小郁發現湖裡的鵝少了三隻,跟學校反應,但學校卻不理睬…」
  
  「等等,等等!」我阻止突然連珠炮般講個不停的他。
  
  「怎麼啦?」他的氣勢變得很高漲,剛剛躊躇的樣子不知道跑哪去了。
  
  「小郁是誰?」
  
  「剛剛跟你說話的人啊!」
  
  「啊?」剛剛跟我說話的不是你嗎!?我甩甩頭,「那你是誰?」
  
  「我叫麗娜,電機系三年級。」
  
  「麗…麗娜…?」不像個男生的名字就算了,還頗像酒店小姐的花名。
  
  「對啊,我是女的啊。」
  
  腦中好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。
  
  「你賣假喔…我會把你拖進廁所驗明正身的。」眼前這傢伙不管橫看豎看解剖開來看都是男的吧?!
  
  他不耐地像女生一樣跺腳,嗯,暫且還是稱為『他』好了。
  
  「剛剛小郁是男的,我是女的啦…」
  
  「別跟我講說你雙重人格…」這不是小說漫畫裡才會出現的爛橋段嗎?
  
  「不,我是多重人格。」
  
  他又換了樣貌,這次講話非常冷靜,就像個成熟的中年男子。
  
  ■■■
  
  經過一個下午的詳談,我總算弄清楚了,代價是三堂組織學。
  
  他是多重人格患者,平常主要的人格是一個名叫夏郁典的動物系大三男生,非常喜歡動物跟大自然,興趣是跟動物講話,個性較內向害羞。
  
  以上的資料是電機系大三的麗娜告訴我的,她也是他的主要人格之一,所以這個夏同學除了主修動物系外,還雙修了電機系,偶而也會到我們系上修課。
  
  除了這二個主要人格外,夏同學的身體裡還有我剛剛看到的那位四十歲中年男子,他自稱失業中,但人感覺還不錯,至少講的話我聽得懂。
  
  剛剛突然跑出來用日語說要再來一杯的佐藤先生,好像是日本人?日語我勉強還可以應付,接著出來的德國人就沒辦法了,這傢伙是想湊成軸心國嗎?
  
  而現在,眼前的他正在啜泣著。
  
  「嗚…嗚…」
  
  「哎,不要哭了啦。」我對應付小孩子最沒辦法了。
  
  「嗚嗚…鵝媽媽…」
  
  「你能不能叫大姐姐出來呢?那個叫麗娜的…」她是我評估過最適合溝通的角色。
  
  「雀兒不敢…麗娜姐姐好兇喔。」
  
  喔,現在這個人格叫雀兒,哎,我是不是要筆記一下啊?
  
  「那…哎,隨便叫誰都好…」我覺得我的頭好痛。
  
  「可惡!臭小鬼,敢說我兇!!」
  
  「麗娜?謝天謝地啊…她是你妹?」雖然我不知道人格有沒有兄弟姐妹之分…
  
  「她是我女兒。」
  
  「啥?」原來人格是這樣分裂的!
  
  「騙你的啦。」
  
  「…」
  
  「我趕快說明一下情況吧。」
  
  我點頭附議。
  
  「你應該知道小郁很關心校園裡的動物吧?每天都會跟牠們說話什麼的,雖然我老勸他說這樣會被當成神經病,不過他還是這樣做…」
  
  不…我覺得會被當成神經病的重點已經不在於他會跟動物說話了,我暗自想著。
  
  「反正小郁說不定連學校裡有幾隻螞蟻都知道,更何況是湖裡少了三隻鵝這種大事!」
  
  「少了三隻鵝跟你要拜託我的事情有什麼關聯呢?」
  
  「前二隻是失蹤,昨天發現的這隻則是被殺死的。」
  
  很好,鵝的謀殺案,兇手會是哪一隻鵝呢?警長!!鵝警長在哪!
  
  「所以他想請你幫忙解剖鵝。」
  
  「我?我是醫學系不是動物系耶!」
  
  「我知道啊,只是小郁說他看過你解剖課的示範,刀法很棒,要是由你來解剖的話鵝一定不會痛的。」
  
  基本上,牠已經死了不是嗎?
  
  「就是這樣,希望你晚上八點的時候能夠到動物系館地下室來。」麗娜起身要離開的樣子,她似乎是善於指使人的個性。
  
  「等、等一下啊,我沒解剖過鵝耶!」我連我家的狗感冒我都沒幫牠看過病啊!
  
  「等什麼?再等就來不及啦,今天超市五點有衛生紙大特賣耶!」丟下這句話後,她匆忙離去。
  
  剛剛那個人格是家庭主婦嗎?
  
  ■■■
  
  今天晚上我原本打算把藥理學期中考的範圍複習一下的,但腳卻不聽話地走到動物系館前。
  
  唉,就陪他玩這麼一次吧,這麼有趣的人,自從跟我同寢的那個姓段的轉系後就沒再遇到過了。
  
  我打開沒有上鎖的玻璃門,裡面只有幾盞日光燈,其中一盞還一明一暗的閃爍著,增添不少詭譎的氣氛。
  
  我看著旁邊的系館平面圖,往地下室的樓梯好像在這條路的最底端,我靠右沿著牆壁直走,路上都沒看到任何人。
  
  走著走著,後面傳來腳步聲,我停下步伐轉身往後看,仔細聽的話,從昏暗的遠方傳過來的不只有腳步聲,還有節奏一致的咚咚聲。
  
  待聲音越來越大後,從黑暗中現身的是我們這位有趣的夏同學,邊用頭頂著足球邊走路…嗯,不,或許又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。
  
  他看到我後就把足球拿在手上跟我打聲招呼,「唷,你還真準時。」
  
  「麗娜?」
  
  「對,你越來越會認人了耶!」
  
  「呵呵…」託您的福啊,「剛剛那個運球的不是你吧?」
  
  「不是啊,是托比,他剛剛去補足球隊不足的人數。」
  
  「他是義大利人吧?」
  
  她歪著頭,「他是英國人,怎麼這麼問?」
  
  「喔,沒事。」原來不是軸心國啊,真可惜,日德英…難不成是八國聯軍?
  
  「那我們趕快到地下室吧。」
  
  麗娜領著我到動物系館的地下室,那裡不是解剖室,正確來說的話應該只是間普通的實驗室,大方桌上也沒看見我們的死者。
  
  「你在這邊等一下喔,我們把鵝冰凍起來了,我去拿。」
  
  她消失了大概二分鐘左右,接著出現時手裡抱著一隻已經死去的鵝,她將牠放在桌上,接著又跑去拿了其它工具,我戴上他遞給我的手套,拿著手術刀,看著眼前的鵝,突然呆滯。
  
  「倪…倪同學,要先把牠的毛剃掉…」
  
  「嗚哇哇!」被嚇到的我做了一個很誇張的姿勢,「你…你要換人的話早點通知我啊。」
  
  「對不起…因為麗娜不敢碰死亡的動物…」夏同學跟上次遇到時比起來有比較大方了。
  
  我們一同站在桌前開始動作,他的手真的很不太靈巧,拿工具的時候掉了好幾次,我們七手八腳地把鵝的毛給剃掉,前方放著一本厚字頭的動物解剖詳解書,我照本宣科地劃下第一刀。
  
  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,生物體的構造基本上還是大同小異的,不會突然冒出什麼綠汁之類的。
  
  「這…是…」我用鑷子把一個東西從食道裡夾出。
  
  那是紅紅白白,每天都可以看到的東西,化學式是(C2H4)n……
  
  「塑膠袋…」
  
  感謝夏同學為我們說出俗名。
  
  「看來死因就是這個了…有可能是誤食嗎?」
  
  夏同學悲慟地轉過身,「不可能,學校裡的鵝很聰明的,而且那個位置……很有可能是被硬塞進去的…」
  
  被硬塞…我腦裡浮現著有人拿塑膠袋硬塞進去我的喉頭裡的畫面。
  
  我突然很同情這位被害者,還有被害者家屬,他正靠在牆上,表情就好像是被塞塑膠袋的人是他一樣。
  
  「為什麼有人可以這麼殘忍的…只因為牠只是動物嗎…」
  
  最後,夏同學跟我一起把鵝帶到後面的小山坡上埋葬,臨走的時候,我大概又是哪跟筋不對勁,拍拍他的肩道。
  
  「有什麼事要幫忙的話還可以找我。」
  
  「Danke。」
  
  回答我的應該是那個德國佬。
  
  ■■■
  
  之後那陣子,空閒時上BBS也看到大家在討論校園內的動物被虐殺的事,除了上次的鵝外,還有人看過被網子纏住然後用小刀刺傷的鴿子,被拉至岸上晒乾的魚,被活活吊死在樹上的貓…
  
  每看到一次這種消息,我就會想起那天夏同學的表情,他應該會很心痛吧?
  
  由於事情越鬧越大,學校方面已經開始調查,也針對校外人士進入學校作更嚴格的查驗,校警巡邏的次數也變多了。
  
  星期五晚上,我的家教打工剛結束,那個白目國中生把我氣到肚子都餓了,所以我回宿舍前到蜜汁燒烤的攤子買了消夜,準備回去好好享用。
  
  騎著單車經過機械館後方的時候聽到像是狗的哀叫聲,跟平常擾民的吹狗雷聲不同,比較接近我打我們家的狗時牠發出的聲音。
  
  因為最近發生的這些事,我把單車停在路邊,走向前去查看。
  
  我們學校很奇怪,路燈都是暗黃色的,既達不到省電也達不到照明的效果,充其量只能說是情侶約會時很有氣氛吧。
  
  因此,我一時之間找不到狗在哪邊,牠的叫聲也越來越虛弱。
  
  要是有帶手電筒出來就好了啊…
  
  唔?這裡怎麼滑滑的?
  
  我蹲下來仔細一看,好像是某種液體,照流動的方向看過去…
  
  一隻黃色的土狗虛弱地趴在草地上,而液體的來源是從牠前肢的末端流出來的,而前肢已經不見。
  
  我趕緊將牠抱起,現在送去獸醫那邊的話應該還來得及!
  
  「是倪同學嗎?我看見你的單車在……啊!!」像是頭上有受虐動物雷達一樣的夏同學出現在我面前,看見滿身是血的我嚇了一大跳。
  
  「這隻狗的腳被砍斷了,怎麼辦!」
  
  「獸醫系那邊應該還有人,我們趕快送牠過去!!」
  
  我們兩人連忙跨上充當救護車的單車,直往獸醫系奔去。
  
  ■■■
  
  經過獸醫系師生們全力搶救後,這隻小黃狗總算保住了性命,可是卻再也不能自由地在校園中奔跑了。
  
  因為小黃狗必需留院觀察,所以我們兩人決定先回去,明天再來探望牠。
  
  「幸好被倪同學你發現…不然牠一定會在那邊一直痛苦到…」夏同學不忍再講下去。
  
  「唉,不過還是晚了一步。」奇怪,今天怎麼還沒看到其它人?
  
  他搖頭,「小綠很高興你找到牠喔,真的。」
  
  小綠?是指那隻黃狗嗎…一般人不是都會叫小黃…啊,我忘了他不是一般人…
  
  「希望牠能好起來,看是要裝義肢什麼的…」聽說馬只要骨折的話就要安樂死,跟馬族比起來狗的生存下去的意志力應該比較堅強吧!
  
  「一定可以的,我也會幫助牠的。」
  
  「E棟到了,我住這邊。」
  
  我們走到E棟宿舍旁,這裡燈火通明,由於剛剛一直擔心小綠的事,我到現在才清楚地看見夏同學,他穿著淺藍色T恤跟牛仔褲,T恤上跟我一樣都沾滿了血跡。
  
  「我住在G棟,那我先回去了,倪同學謝謝你,再見!」他揮揮手後就往G棟走去。
  
  我突然覺得好像有什麼事不合常理。
  
  ■■■
  
  「同學請進。」學生輔導室內傳來好聽的女性聲音。
  
  人格健全,沒有感情困擾,也無憂鬱症或躁鬱症前兆的我是第一次走進學校裡的輔導室。
  
  「同學有事嗎?」坐在電腦椅上的輔導老師轉向我問道。
  
  哇,我總算知道為什麼班上某些人老愛跑輔導室了,美豔女教師…詞彙貧乏的我只想得到這種奇怪的名詞。
  
  「同學、同學?你有事嗎?」美豔女教師又叫了我一次。
  
  「啊、啊,報告,不是我有事,是我同學有事!」
  
  美豔女教師微微一笑,「你同學有事?」
  
  「老師…你認識動物系的夏郁典嗎?」
  
  她推了推臉上的粗框眼鏡後道,「認識啊,他很有名,多重人格患者,他的可否入學的測試是我做的。」
  
  「老師,你知道他為什麼會人格分裂的原因嗎?我查了資料,裡面說人格分裂的主因都是遭受到巨大的壓力或打擊無法承受,才在心靈上成長出另一種人格來承擔,我想知道他為什麼會人格分裂的原因!」
  
  「同學,我雖然陸續有在幫他做輔導,但關於他人格分裂的原因屬於私人隱私,我不能告訴你,還有…你為什麼會想要知道呢?」
  
  「我…」
  
  「老師,我來跟他講吧!」
  
  從我身後傳來夏同學…噢不,應該是麗娜的聲音。
  
  ■■■
  
  我跟麗娜依舊選在湖邊談這件事,她神情凝重地看著我。
  
  「你…應該都知道了吧。」
  
  「嗯。」
  
  這校園動物虐殺案的兇手,就是眼前這個人…
  
  或許應該是說他的其中一個人格。
  
  那天我覺得不對勁的原因在於,明明從頭到尾小綠都是我抱著的,連根狗毛都沒有碰到的夏同學,為什麼身上的衣服會有血跡呢?
  
  答案很簡單,他就是兇手,只有兇手才會被噴到血…
  
  「殺那些動物的是『他』,我們都不知道『他』叫什麼名字,暫且稱他為Z好了,Z是我們之中最殘暴的人格,他存在的目的只有一個,就是殺戮。」
  
  「夏同學不知道Z的存在吧?」
  
  「嗯,每次Z做完這些事,都是我們負責隱瞞,不讓小郁知道的,而那天我處理完善後,洗完手,要回宿舍換衣服時,小郁看到你的單車就突然跑出來,擋都擋不住…不過,我們也早有預備要讓你知道這件事。」
  
  「你們集體隱瞞著他?為什麼?」
  
  「這要從小郁小時候開始說起了,他目睹了一件兇殺案,兇手是他的親哥哥,被害者是他的父母,被手段極為殘虐的方法殺害,沒辦法承受這麼大打擊的年幼的他,因而人格分裂,其中有像我們這種保護性、逃脫性人格,可是也有像Z這種殘暴的人格。」
  
  她深吸一口氣後再續道,「你也知道小郁非常喜歡動物,可是Z以虐殺動物為樂,我們都認為要是讓小郁知道殺死動物的就是自己的另一個人格,他絕對會承受不了,雖然是另一個人格殺的,可是動刀的還是自己的手。」
  
  「所以你們就這樣幫Z擦屁股到最後?」
  
  「對,可是最近Z越來越過份,讓小郁也查覺到有動物死亡的事,所以他才去找你,想弄清楚死因,想調查出來。」
  
  「你們要我怎麼做?」我覺得自己像是被這些人格玩弄的玩具了。
  
  「我們希望你繼續隱瞞著他。」
  
  「然後讓Z繼續在校園亂殺動物?」
  
  「這…我們會想辦法的。」麗娜第一次結巴。
  
  「他總有一天要知道的。」
  
  「不是現在不是現在不是現在…」現在出現的應該是那個中年男子。
  
  「如果你們不說,我來說。」必要時還是要有人當壞人的。
  
  「不要———」 像小女孩般的尖叫聲。
  
  「叫他出來,我要跟他說清楚!」我緊抓住她。
  
  「要打架的話俺是不會輸的!」他開始對我拳打腳踢,我們兩個在湖邊扭打在一起,最後還是由我這個體型比較大的占上風,壓在他身上。
  
  「バカヤロ!」
  
  「日本仔閃開啦,叫夏郁典出來!!叫他出來!!」我緊抓著他的雙肩大聲地喊道。
  
  像是被我的聲音震懾住了,他直直地看著我,然後從眼眶流出透明的淚水。
  
  「夏…夏同學?」
  
  為什麼哭呢?我明明什麼都還沒說…
  
  ■■■
  
  接受真相後的夏同學休學了一整年,不過聽輔導室的美豔女教師說,他的復元狀況還不錯,全部的人格以融合的方式,就是讓他們彼此見面、了解,形成一個完整的人格。
  
  我個人認為起先其它人格不敢讓夏同學知道Z的存在,是怕主要人格的夏同學產生任何改變的話讓自己會消失…
  
  可是不讓他知道Z的存在,他就永遠也無法合成一個完整的人格,我是這麼想的,但美豔女教師說我的做法太粗暴了,幸好沒產生什麼後遺症。
  
  在大學期間最後一次看到夏同學是在九月開學後幾天,他穿著不合時宜的毛料背心,讓我印象很深刻。
  
  「我要去美國留學了…他們說…那邊環境比較好…」
  
  「嗯…」是夏同學沒錯。
  
  「謝謝你…」他突然丟了一樣東西在我手上後就往校門口跑去,一直到跑到了門口才轉過頭來大喊著。
  
  「那個給你,再見!」
  
  我回過神來才發現,在手中的是根枯樹枝。
  
  ■■■
  
  玩弄新進偵查員的遊戲被破壞了,我只好把早就弄好的解剖報告交給新來的菜鳥,他也識相地拿著報告早早告退。
  
  「麗娜呢?」
  
  「我不認識她。」
  
  「那…雀兒呢?那大叔呢?還有那個小日本呢?喔,不能忘了德國佬跟英國佬,他們呢?」
  
  他微笑著搖頭,那種笑容讓我想到從事特種服務業的男人。
  
  「我不認識他們,他們早在我出來前都不見了。」
  
  不見了?是融合了還是消失了呢?
  
  「那…夏同學呢?」
  
  「就是他讓我來找你的,或者應該說是為了要回來找你,才誕生我這個人格。」
  
  「為了找我才誕生的…?」
  
  「對,為了找你才誕生的。」他對著我眨眼,讓我渾身不對勁,「你知道嗎?小郁郁暗戀你暗戀到內傷,又死不肯跟你講,內心糾纏很久,差點又要舊病復發,最後產生了我這一個人格,目的當然只有一個。」
  
  他走向前來雙手握住我仍戴著手套的雙手,輕聲甜膩似地道。
  
  「我喜歡你。」
  
  被像個牛郎般的傢伙告白,老實說,心情不是很好。
  
  「哎,任務完成,小郁郁,出來見客嘍。」
  
  「喂!」我還有話想問他的時候,人格早在我不知不覺間轉換。
  
  「好…好久不見…」夏同學特有的表情浮現在相同的面容上。
  
  「呃,對啊…」
  
  怎麼此時見到夏同學比剛剛被告白的時候還要尷尬啊…唉,轉換個話題好了。
  
  「最近我看Discovery的時候才知道,有一種鳥類求偶的時候是送對方一根枯樹枝,意思是,請你跟我共築愛巢好嗎?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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